苏邦哲的身体每况愈下,自从那天和陆柏在花园里走了一段后,就再也没有
出过房门。如今他变得更加消瘦,视力听力都明显衰退。唯一还没有表现出病危
征兆的恐怕只有他的嘴巴和大脑。
他对于许多正在发生的事情仍然还有清晰的判断力,过去的重要事件他也记
得清清楚楚。他说的话仍然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陆柏总会随身带上纸笔,尽可
能将老师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哪怕听上去毫无意义。
「没有这个必要,」苏邦哲说,「你能记在脑子里的话才是真正有用的。」
他并不赞同这种做法的意义,但陆柏仍是固执己见。苏邦哲便也不再理会。
这天,陆柏接见了一位特别的来访者。当守卫传来消息时,陆柏正在侍候老
师用晚饭。他听了守卫报出的名字,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让他再等等。」
他检查一遍了护士拿来的药瓶,并给自己注射了微量药液,十分钟后,在确
保没有异常后指示护士给执政官用药。
「长官,他说要上楼来见您。」守卫从话筒里告知陆柏。虽然陆柏已经被免
除了职务,但周围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他长官。
「我说了,让他等着——没有准许,谁也不准进执政官的房门。」
「是。」
陆柏将一旁书桌上的文件收拾好、锁进柜子。守卫的声音第三次从话筒传来,
陆柏直接打断他:「我这就来。」
他来到一楼的会客厅。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从守卫的三次催促来看,他显然
等得很不耐烦,但当他从座位上起身时,那沉稳优雅的仪态和不卑不亢的微笑,
完全显示不出一丝一毫的急躁。
此人年纪约三十六七岁,面容白净、身材修长,戴着副银边眼镜,穿着一身
灰色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而相比之下,陆柏的仪表简直邋遢不堪,他凌
厉的眼神却足以打消任何人因衣着而轻视他的可能。
「罗乘。」
「很久不见了,表姐夫。」
罗乘走上前来伸出手,但陆柏一动不动,并不和他握手。罗乘并没有表现出
尴尬,十分自然地拍拍陆柏的肩膀,宛如熟知的朋友。
「用不着跟我套近乎,」陆柏说,「3号企业的总裁,亲自前来拜访,想必
不是为了和我这个远亲打招呼的。」
「无论如何,我们毕竟还是亲戚,还是不要太过疏远,」罗乘笑道,「我们
可以坐下谈吗?」
「这里没有留给你的座位,」陆柏自己坐下,「你如果有话,就站着说,否
则就请回吧。」
「站着说也无妨,只不过,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猜,您是不是怀疑,
我是来劝说您终止查获枪械的行动?这一点您大可放心,我对武器并不感兴趣,
也不会靠它们赚钱。」
「我已经不再负责安保部队了,他们现在的任何行动都和我无关。如果你想
谈公事,政府里有专门的窗口接待你;如果你要谈私事,更没有什么好谈;假如
你想和凌晓叙旧,我可以送她回去探亲。但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放心,我也没有什么公事私事要谈,至于表姐,我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她。
我这次前来,只是听说执政官病危,出于尊重想来探望。」
「执政官身体很不好,也不想见客。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我会代为转告。
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想必阁下还有不少生意上的事要处理,就不要在这
耽误时间了。」
「既然如此,我当然尊重执政官的意思,」罗乘说,「不过,除此之外,我
还是有个问题想问——纯粹是出于好奇——究竟是谁用炸弹炸死了程坚?」
陆柏的脸色比铁板还要阴冷,他的眼睛死盯着罗乘的脸,后者在这样的注视
下却一点也不显得紧张,脸上还是挂着柔和的微笑。
「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这和我无关。」
「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废话的?」
「当然不是。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向陆长官您汇报——」
「不用叫我长官,我已经不是……」
「事关军火。」
罗乘说完这四个字的瞬间,陆柏的脸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接着又恢复
到原本冷冰冰的模样。
「我近来发现一个藏匿军火的地点,特地前来举报。」罗乘补充道。
「那我给你一次机会,说吧。」
「是这样,上个月,我在城郊花大价钱买了一栋别墅,又订购了一批新做的
家具,两周前终于装好。近来我的呼吸一直不畅,便打算搬进去住一段时间休养。
可就在四天之前,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在卧室,我失手把一尊铜马从柜
子上撞了下来,铜马砸坏了地板。之后,我却发现在地板下竟然藏着不少东西—
—整箱的榴弹、手雷以及大包散装的火药。」
我必须强调,在买下这栋别墅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里面藏着这些东西。我的
保镖对我说,既然我的卧室里藏着这些,那么别的房间或许也会有这些东西。我
让他们把其他房间的地板拆开搜了一遍,又找到了许多包好的火药和弹壳。既然
这些房间里都有,那么客厅多半也不能幸免。因此我不得不再让他们把客厅地板
也拆卸掉。客厅下面同样也埋着不少东西。」
「你说的这栋别墅在哪?」
「具体地址,我已经报给现任的安保部队指挥了,相信闵雁长官会处理好的。」
「那么你何必再来和我说一遍?」
「对闵雁长官而言,这些仅仅是武器而已,但您不同。虽然您现在做出一副
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其实已经在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含义了。闵雁还太年轻,她所
能看清的东西实在有限。可您不同,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值得您去思考的。」
陆柏没有作声。罗乘知道他是默许自己说下去。
「我之前说的话里,有个问题您肯定注意到了:假如在卧室地板下里藏着火
药,那么其他房间也很可能一样;假如其他房间也一样,客厅也多半一样了。假
如整间房子下面埋满了火药,那么墙壁里面会不会也一样呢?这样一来,我就不
得不把墙壁也拆掉了。这样一来,我这整栋房子就再也没有住进去的必要了,到
了最后,房子整个都是要拆完的。
那么,假如我们换种思路,当我砸坏了卧室地板的时候,没有彻查整栋房子,
而是偷偷把地板补上,把危险因素遮挡起来,就当作无事发生过。这样一来,我
就没必要把整栋房子拆掉了。您说对吗?」
「这样一来,你就得躺在炸弹上睡觉了。」
「的确如此,」罗乘点头道,「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只要把火药
用一层挡板隔开,它就永远不会被发现,也不会爆炸。假如冒一点风险就能保住
整栋房子,您会不会这么做呢?」
陆柏默不作声。
「现在,七十二区的第一块地板已经砸破了——您知道我指的是谁——无论
是谁砸破了这块地板,如今都没有多大差别了,无论您是否知道、告诉我与否,
都不重要。真是重要的是——这栋大房子,已经避免不了被拆毁的结局了,不管
是主动去拆,还是任由那些火药埋下去直到有一天被偶然引爆——它终是要被拆
毁的。到那时,亲爱的表姐夫,您又打算搬到哪里去住呢?」
「依你的说法,」陆柏说,「你并不缺新房子住。」
「那是自然。不仅如此,我还剩下不少空屋子,早在表姐出嫁之前,我就提
出将这几栋房子送给您当见面礼了,可是您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来领钥匙。不过,
我也还没有改主意,如果这把钥匙您愿意拿走,现在仍然来得及。」
陆柏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另一边,背对着罗乘。
「如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联合政府的存在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了,保守派与
自由派之间的平衡早已经被打破,距离动乱只剩下一步之遥。变革将从七十二区
开始,蔓延至全世界,而联合政府,必将会是第一个牺牲品——以您的能力,在
房倒屋塌之后,不该沦落到露宿街头的下场。」
「罗先生,」陆柏转过身来,「您对局势的分析很全面,出于长远考虑,我
确实应该接受您送的房子。」
「嗯。」
「只可惜我住惯了老房子,您的大豪宅,我并不感兴趣,住在里面只会徒损
心智。至于露宿街头,对于我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所以,您的钥匙,还是自己留
着吧。」
「唉,太可惜了。」罗乘叹了口气,向陆柏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
「现在,距离拆墙的时候不远了。」他走出门时回头说了一句。
陆柏低头沉思了许久,直到门外的守卫进来问候,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离开。
「对了,」他对守卫说,「一会帮我转告执政官,我有些小事,要回家一趟。
现在执政官正在休息,我就不打扰他了。」
「好。」
程中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累过。
早上一睁眼,胡小黎便抄着匕首一直追杀他。他从二楼逃到一楼,围着沙发
跑了三四圈,又在客厅绕了几个来回,接着又逃回了二楼的房间,躲到床底下再
也不出来了。
「干嘛躲起来啊?趴在下面多难受啊?」
「不用了,我觉得这里挺好。」
「现在你敢做却不敢当了?我记得之前是怎么说的——要是你敢碰小纯,你
下面那东西就……」
许纯跑来抱住胡小黎的胳膊求情,哭着说是她自愿的。程中不知是该笑还是
该哭。
他太了解胡小黎了。假如她真要对自己动手,就用不着费劲追着自己满屋子
跑了。
「她不过就是想撒撒气而已。」
孟婕与贺绮也都被这动静引来了,两人都站在门口没有进屋,似乎并没有打
算上前劝阻,或许是看得出胡小黎并没有真的动怒。在观望了一会之后,她们也
更加确信这一点,便默契地离开了。
作为屋里唯一的男人,现在他却不得不趴在大家脚底下,这多少也让他感到
有点屈尊,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孩,受过的屈辱已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了。
「说吧,这次你要我怎样才肯饶了我?要不让你在我背上坐一天?」
「你以为坐在你背上很舒服么?你的骨头只会硌得我屁股疼。」
接着,两人便围绕着「怎样惩罚程中」这一话题商谈了半个小时,直到贺绮
突然闯进来打破了他们的对话。
「那个孩子不见了!」
程中第一次在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见了慌乱。而下一秒,那种表情在程中自
己的脸上复刻了。
「什么时候的事?」程中从床底下爬出来。
「就在刚才……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她人已经我们找遍了整栋房子,也没有
找到她。」
「快走,我们出去找,她应该走不了很远的。」胡小黎说完就往楼下跑,程
中紧随其后。贺绮也要跟上,却被程中挡住。
「你留下,现在局势很乱,这里需要有人守着。」
贺绮想了想,点头照做了。程中和胡小黎刚出门,许纯忽然也跟了出去。
「喂,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安安紧紧抱住女人的大腿。女人拼命要掰开她的手,但安安个头不高,力气
却比想象得大不少,女人竟一时掰不开。
「妈妈!妈妈!」安安大喊着,手箍得更紧了。
「我说了,我不是你妈妈,别再烦我了!」
「妈妈,不要走!」
「你——」女人扶着安安的头,让她面对着自己,「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妈
妈,你认错了!」
「我看不见……」
「啊?」
女人伸手在安安眼前摆了几道,见她的眼球没有一点反应。
「你都看不见,怎么说我是你妈妈的?我的声音和她很像么?那我也不是你
妈妈。你仔细再回想一下,你妈妈应该不会穿这种破了洞的牛仔裤吧。还有,我
和你妈妈的身高也不会一样吧,你看你的头是到我的腰上,你——」
「妈妈!」安安仍是不住地喊。
由于这段时间一连串的大事,外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可是在安安的呼唤下
仍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路人围观。好几个已经偷偷议论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会跑的,你也别再抓着我了,我们到安静的地方慢慢聊行
吗?」
「嗯……」安安听了终于放开手。
假如这时直接撒腿跑开,这女人显然是可以溜走的。毕竟安安只是个孩子,
而且是个眼盲的孩子。
但她牵住了安安的手,长叹一声,拉着她慢慢离开了,留下一群嬉笑的路人
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妈的,老陈出的什么狗屁点子,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非要我来北城区做事。这下好了,条子没碰见,倒是多了个累赘……」
女人牵着安安来到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墙角下。
「嘿,我叫小九,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蹲下身问道。
「安安。」
「那你妈妈叫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妈妈叫什么?」
「嗯。」
「那你妈妈到底是谁?」
「你就是妈妈!」
「你连你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认定我就是你妈妈?」
「嗯。」
「我觉得你不光眼睛不好使,可能脑子也出了问题。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妈妈!」安安忽然一把冲上去抱住了她,抽泣起来。
「你——别这样好吗,我最讨厌小孩子哭了……算了,你家住在哪,我直接
送你回去。」
「我没有家。」
「哦,」女人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样啊,那怪不得。不过我能有
什么办法呢?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只可惜,我也是个穷鬼,当不了你妈妈。
还是放手吧,到中城区去,运气好的话,或许能个碰上有钱又有良心的带你回家。」
「妈妈,你又不要我了吗?」安安又加重了力气,女人被她抱得险些喘不过
气来。
「别这样……放手……太紧了……好了好了,我带你跟我一起走,行了吧?」
安安这才放开,又牢牢抓住女人的手,生怕她忽然跑开了。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很穷,我住的地方更穷,到了那里可别抱怨我对你
不好,要是乱给我添麻烦,我就把你扔回来,记住了吗?」
「嗯!」
二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是这?你确定吗?」
「嗯,我能感觉到,她从这里进去了。」
许纯指着面前这条窄窄的巷子。
「我能感觉到,她刚刚从这里经过,进了这条巷子。我好像天生就能感觉到
认识的人走过的路线,当初爸爸出去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找到他的……安安走的
时候,我又有同样的感觉。」
「这样啊……」
巷子的入口旁是一间破败的旅店。程中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为了躲避
仇杀,他跟大哥不止一次逃到这里过夜,看店的老板则换了一任又一任。而距离
上次那个色胆包天又运气差劲的胖子被一箭射死至今,不过才一个月左右。程中
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这里是狗肉巷啊,如果安安被人带到里面去了,可就麻烦了。城里的安保
部队唯一不愿意碰的可就是这里。更何况现在他们都忙着找枪,闵雁多半也抽不
出人手来帮我了。」
胡小黎站在巷子口默不作声。显然,她的某些回忆被这条巷子再度勾起。
程中转向她道:「我的确不愿意问的,但你知道我也不得不问你——狗肉巷
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里面都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进去找人,会有什么样的
麻烦?」
「如果你非要问,我只能说——里面除了疯子,还是疯子。」
「就算是疯子,我也得冒这个险。」
「你一定要去?」
「嗯。我打算一个人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去?」胡小黎反问道。
「这么说你还是要跟我一起去?」
「跟你无关。我只是想顺路去给爸爸扫墓而已——我已经好久没去找他了。
当然,要是能找到安安就更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许纯小声说道:「我觉得……或许她不想让我们去找的。」
「啊?这是为什么?」
「刚才那些人说,看见了安安抱着一个女人,叫她『妈妈』,怎么都不肯放
手。我想,或许那就是她的妈妈。」
「我可不这么觉得。安安她一出生就没了父母,这我是很清楚的。更何况她
天生眼睛就看不见。多半是人贩子用什么手法骗她一起走了——我哥当年就抓过
不少这样的人。」
「可是,前几天我偷偷和她聊过,她跟我说,她好像感觉到妈妈就在附近。」
程中大惊:「她和你说过话?」
「嗯。」
「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她说,我是个很好的朋友,要我不要把这些告诉你们……安安生来就没有
了父母,我也很同情她。所以我听她的话,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而且我也并没有
太在意她的话,以为她只是觉得太孤单才会这样说的。」
程中陷入沉思,胡小黎在一旁默默等待着。终于,他发话说:「到里面去找
人恐怕不容易,先回去一趟,做好准备再走。」
「嗯。」
「开门!让我进去。」
「嗯,通行证让我看一眼。」
「看你妈的头,我今天早上才请你抽过烟,到了下午又不认得我了?」
小九连声抱怨,开始在身上四处摸索。
「找到了,在这。」
「行,」门卫随便瞟了一眼就还给她,「那她呢?这孩子哪里来的?」
「不关你的事。」
「一张证,一个人。规矩你是知道的。」
「她是第一次来的,你就按照新移民上报吧。她身上什么值钱的都没有,绝
对符合穷鬼的标准。」
「那行,」门卫小声嘟囔着,「这是她的通行证,叫她收好。对了,这孩子
不会是拐来的吧?可别给我们找麻烦。」
「你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我吗?」小九嘲弄道,「再说,这地方,有人卖,
谁愿意买啊?」
「那倒未必,说不定——」
门卫正说到一半,忽然被旁边的同伴捂住了嘴。
「没什么——上面的,把门打开——二位,欢迎回家!」
陆柏在晚上五点左右得到了贺绮传去的消息:「安安失踪了。据程中的说法,
她是被一个女人带进了狗肉巷。」
陆柏那时正在安保部队总部和闵雁谈论些最新消息。他名义上已经没有任何
职务,但显然士兵们仍然保留着对他的敬畏。
收到贺绮的消息后,他立刻让闵雁调取程中住宅周围的监控录像。虽然当年
在自由派的打压下,大量监控摄像头被迫拆除,但在苏邦哲的强烈反对下,还是
保留了少数,其中在北城区保留的最多。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安安是中午离开的,在独自步行了三条街道后,被一个
女人带离。但二人在进入西北城区后,便没有足够的摄像头继续追踪了。程中所
描述的路线大致吻合录像内容,看来安安的确是进了狗肉巷。
「需要我派人去搜查吗?」闵雁问。
「不必了。安保部队还是不要接近那里为好,更何况,如今我们的人力已经
捉襟见肘。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够了。那个孩子的事,让我去处理。」
「是。」
闵雁觉得陆柏像是忽然老了十多岁。
「我该回家了。该说的话我都跟你说过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今后该怎
么做都由你自己决定。假如你没有信心继续坐着这个位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自由派的价码不低,要拒绝不容易。即使你要收,我也绝不反对。」
「我不会收的。我从来没有走回头路的打算。」闵雁说。
「嗯。」陆柏离开了。
「明天一早,我和胡小黎就进狗肉巷去找人。小纯和嫂子就拜托你照看了。」
程中对贺绮说。
「嗯。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的。」
程中又清洗了一遍那把十字弩。弩箭只有十五支,不算多,但他也不打算再
多弄一些了。假如要对付的敌人超过这个数字,那再多几支箭也没什么大用了。
许纯的那番话又激起了他心中埋藏许久的疑惑。
安安的身世至今仍是一个谜。程中至今也无法理解大哥为什么在二十五岁时
收养这个女婴。而贺绮对于这个孩子却更加重视,想来当年将安安交给程坚的就
是陆柏。
而安安今日出人意料的举动更是证实了程中此前一个模糊的猜想:她不是普
通人,和程中、胡小黎一样,她的身体中或许也蕴藏着某种凡人所没有的特殊能
力,而这种能力,比起操纵梦境、瞬间移动这种微不足道的能力更加强大。否则
无法解释一个盲童是如何独自穿越几条街、在人群之中找到自己的「妈妈」。
「不过,换个角度想,或许这是件好事。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她的妈妈,让
安安跟她走或许更好吧——不过这一点必须当面证实。」
这一趟也不知要去多久、会遇上什么麻烦。他心中隐约感觉这次旅程将会凶
险万分,说不定会一去不复返。
程中心中感到惆怅,便到阳台上去散散心,见到孟婕正扶着栏杆远眺。她身
上披着件宽大的白色睡袍,掩住了傲人的身体曲线,但衣角下两条交叠的修长美
腿却已有足够的诱惑力。程中一时不知是否要过去。
「你来了?」孟婕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他。
程中走到她身边,也看向远方。
「嫂子你也出来散心?」
「嗯。」
「是在想安安,还是大哥?」
「两者皆有吧……」
「那么,嫂子可以和我讲讲大哥以前的事吗?我对他了解的实在太少……有
些事一直想不明白。」
「是吗?」孟婕说,「可是,我也不敢说对他有多么了解……或者说,我从
来就不了解他。」
「那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最开始,他是个很风流的人——而那时我也一样。我们相互认识的时候,
只不过是互相追求一场一夜情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有进一步的关系。」
「这样说来,大哥当年和我现在恐怕是一模一样了?」
孟婕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么后来呢?」
「我们相互只见过几次,每一次……做完之后就分别了。直到后来有一天,
他主动来找我时,叫我以后不要再与他见面了。那时,他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
那种玩世不恭的气息了,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而有趣的是,我从那时开始,忽然
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他了。」
程中低头听着。
「我告诉他,希望继续陪他在一起。和他聊过几次之后,他最终也没有再反
对。可是我看得出,其实他并不喜欢我。他甚至直接告诉我,不会和我结婚。可
是我也并不在乎了。之后有一天,他忽然联系我,问我能不能帮他一个忙,我答
应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要我去帮他照顾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安安?」
「对,那时——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算起来,我也算是照顾了两个孩子。」
程中竟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时,他和大哥才刚刚失去父母。程坚一个
人担下了所有职责,而十五岁的程中还沉浸在悲伤与迷茫之中。
对他来说,孟婕,在那时就像他的母亲一样。而在生理与心理日益成熟时,
程中不止一次产生过那种既下流却又单纯的想法。
「嫂子,你知道吗……」程中缓缓说道,「我常常对你有那种想法。」
「我知道。」孟婕浅浅一笑。
「你知道?」
「别忘了,我可不算是个检点的女人。许多事,我心里都清楚。」
她转过身来,侧倚在栏杆上。程中看见她的一部分乳沟从衣襟处露出,不禁
深吸了一口气。
「有时,我常常会把你当成是他。你们兄弟两个实在太像了,」孟婕说,
「假如你真的向我提出那种要求,我未必会拒绝的。」
「那现在呢?」
孟婕笑了笑,没有说话。
程中向孟婕伸出手,但忽然却又缩回,转身走到了一边。
「算了,」他叹息道,「我不愿意这样。至少现在不想。」
「哦?」
「无论如何,你依然是我的嫂子,」程中背对着她说,「有些事,我必须要
找大哥问清楚。至少在此之前,我不能做那种事。」
「难道你知道他在哪?」
「之前不敢十分确定,但现在我却越来越肯定了。现在我觉得就好像有一种
力量,在指引我去见他。」
程中想起胡小黎偷看的那份档案:那个在爆炸现场留下的、属于一个名叫章
平的失踪者的遗骸。
答案,就在狗肉巷之后。
「如果,你不能带程坚和安安回来,」孟婕说,「至少你要回来。毕竟,我
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好。」
程中走下楼,越发感到思绪难平了。他在二楼走廊徘徊了一会,接着打了个
电话。
「喂?」陆亚德接通电话。
「是我。」
「哦,你明天就要去狗肉巷了,对吧?」
「你都知道了?」
「我爸已经回来了,他跟我都说了,还让我和你一起去。」
「是吗?可这次我不想劳烦你。万一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除了你之外可能
就没人帮我收尸了。」
「不用说这种话。你哪次惹麻烦不是我帮你担的?再说,我也很好奇狗肉巷
里面是什么样子,难道有机会,正好去见识一下。对了,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六点半就到巷子口集合,迟到了我可不等你。今晚你可得早点睡,别第二
天爬不起来。」
「呵,你怕是太看不起我了。」
陆亚德挂断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了。
「明天,爸就要把凌晓送回去了……」
他无奈地叹口气,脑子里又浮现出凌晓那成熟充满欲求的肉体。
陆柏仍和平常一样睡得很早很沉。他的鼾声也和平常一样响亮,即使关了门,
声音依然透过阻碍,跑进客厅四处回荡。
「那她呢?她一定还没有睡吧。」
陆亚德轻轻推开了父亲的房间——就在昨天,他终于说服凌晓在这间房里与
自己酣畅地干了一场。他原本还想多试几次,没想到陆柏已经回来了。
「连爸爸都要把她送走,看来战争是真的已经不远了——虽然舍不得,但这
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想起陆柏在家宣布这一决定时凌晓看向自己的哀怨眼神,
陆亚德心里既不舍又无可奈何。
他走到床边,陆柏的鼾声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受影响。
陆亚德轻轻跪下来,见凌晓闭着双眼、侧身躺着,好像也睡熟了。但陆亚德
知道她一定还醒着。
「妈妈?」他小声道。
凌晓没有回答。
陆亚德用手指轻轻拨弄她的双唇,见凌晓微微皱眉,发出轻微的哼声,仍是
没有其他反应。
他玩弄了一会凌晓的唇,接着拿开手,吻了上去。凌晓「唔」了一声,伸手
下意识要推开,但很快又沦陷在往日的情欲里,任由陆亚德玩弄自己的舌头了。
「妈妈,」陆亚德与她分开,小声道,「再帮我口交一次吧。」
「不行……这里,陆柏他……」
她话音未落,陆亚德已经解开裤子,将阳具顶在她的唇间。凌晓闷哼了几声,
咬着牙不让插入。陆亚德见状,恶作剧似的捏住她的鼻子。凌晓推不开他的手,
情急之下张嘴吸了口气,陆亚德便抓紧机会将阳具一下插入。
凌晓惊叫一声,但声音很快就被压住了。陆柏的鼾声断了一下,好像就要醒
过来,但接着又打起响鼾来。凌晓还没来得及松了口气,陆亚德就在她嘴里动了
起来。
「唔……别……慢一点……」
此刻,她背对着丈夫,侧躺在床上,任由继子在床边肏弄自己的嘴。凌晓也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到这一步。可是她心中却并不觉得抵触。陆亚德男根的气
息灌入她的口腔与鼻腔中,刺激着她的情欲。她已忍不住在被子下偷偷自慰起来。
陆亚德抽插一阵,往后退一步,将阳具拔出,龟头与凌晓的嘴唇直接留下的
口水连丝让人浮想联翩。
「小心一点,」陆亚德说,「别把爸爸吵醒了。」
「你要做什么?啊……」
陆亚德竟直接掀开了凌晓身上的被子。凌晓来不及阻止,陆亚德已经得一丝
不挂、爬上床来。
凌晓身上穿着件浅蓝色睡裙,款式很保守,只有胳膊与双脚露在外面。
他将头凑到凌晓两腿间,让自己的阳具贴在凌晓唇边,摆成「69式」。他
趴在上面,有些粗暴地继续抽插凌晓的嘴,同时将睡裙掀起至大腿以上。
「妈妈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否则把爸爸吵醒了就麻烦了。」
凌晓果然压低了声音,卧室里,在陆柏的鼾声间隔中,只听得见凌晓吞咽口
水的声音。
「妈妈竟然在里面偷偷穿了情趣内裤,看来你知道我会来?」陆亚德偷笑道,
同时不经意把阳具拔出。凌晓连忙说「不是」,嘴却又再度被填上。
「来,妈妈把左腿抬一下,我帮你脱下来。」
凌晓不得不照做了。陆亚德将她的左腿从内裤中抽出,接着让内裤挂在她的
右脚踝上,而不拿掉。
「妈妈的下面真美啊,这几天只顾着用鸡巴抽插,却没有近距离好好欣赏一
下。」
他说完,便凑上去舔吮起来。凌晓的下面早已满是汁水,四下的花蜜被陆亚
德吃了个干干净净。与此同时,陆亚德也不断耸动腰部,让凌晓的舌头在肉棒不
同的部位舔弄。
或许是太过紧张,凌晓的小穴比平日要夹得紧些。陆亚德的舌头竟不能深入。
虽然凌晓仍是不时分泌蜜汁,但还是叫陆亚德有些失望。
多次尝试无果后,陆亚德起身抽出阳具,转过来压在凌晓身上,不顾二人刚
为对方口交过,便直接吻上去,使双方私处的味道相互交换。
他扶着阳具,在凌晓私处前后摩擦起来。他感觉得到凌晓仍是十分紧张,小
穴显然在抗拒自己的进入。
「别慌,」陆亚德抬起头小声道,「爸爸睡得很沉,他的鼾声还这么响,不
会醒过来的。」
「但是……这样太危险了……我……」
陆亚德不听她辩驳,将她的睡裙撩起至上身,然后脱下扔在一边。此刻,两
人完全赤裸的身躯上下交叠,只要陆柏睁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妈妈害怕,那就这样——」陆亚德将被子拉回来,盖在两人身上。这
样做显然没有任何遮掩效果,但凌晓仿佛真的觉得有用似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陆亚德缩进被子,将头埋在凌晓的巨乳之间,阳具龟头在凌晓蜜穴处展开攻
势。他一次次发起冲击,并吸吮起她的乳头,刺激得凌晓的身体逐渐迎合起来。
她的蜜穴终于放松起来,使肉棒得以插入一节、接着又是一节。当两人完全连接
在一起时,陆亚德长舒一口气。那紧致温暖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不敢摇晃得太厉害,只是缓缓地、有节奏地,一点点插进凌晓的身体,接
着一点点抽出。这时忍耐不住的反而成了凌晓。她闭着眼,大口呼吸着,如同已
不在乎陆柏是否会看见了。
「快一点……」她小声说。
「什么?」
「我……我想要了,快一点,可以吗?」
「再快的话,爸爸会被吵醒的。」
凌晓忍耐着他那慢悠悠的抽送,每当即将到达顶峰时又跌落下来,反复数次
后终于忍无可忍。
「起来吧,我们换个地方做好吗?别再这样捉弄我了。」
「换个地方吗?去哪呢?可我只想在这里做——在爸爸旁边和妈妈做,这不
是很有趣吗?」
「那么,」凌晓喘了一声,「至少站在床边做也好……像这种样子做,我受
不了了……」
「嗯,那好吧。」
陆亚德爬起来,将凌晓拉起。牵着她走到陆柏的边上,叫她扶着墙,撅起屁
股。
「这样也不错。」
凌晓没有反对,乖乖照做了。
陆亚德毫不客气从后面插入,接着捂住领袖的嘴。两人紧贴在一起,下体激
烈交合,肉体的撞击声伴随着陆柏的鼾声在空中作响。
「对了,」陆亚德忽然暂停攻势,松开手,问凌晓道:「妈妈给我生个孩子
吧?」
「啊?那怎么可以?」
「我已经在妈妈体内射过很多次了,妈妈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吧?」
「可是这……」
「今晚我还是会射在里面的,不管妈妈同不同意——假如妈妈怀孕了,就把
孩子生下来,等这次的事情办完了,我会去找你的。可以吗?」
「但我们毕竟是母子……」
「没事的。」
他说完,又捂住凌晓的嘴。却没有再继续动作。
「假如妈妈不愿意,今晚就到此为止。如果妈妈答应,愿意让我再射进去,
就自己动一动。我还是挺喜欢妈妈主动的样子呢。」
凌晓支吾着摇头,身体一动不动。二人僵持了一会,陆亚德见状显得有些失
望,正考虑自己要不要继续,忽然凌晓竟真的自己动了。她的丰臀向后耸动起来,
蜜穴主动套弄起陆亚德的肉棒。陆亚德又惊又喜,也不再遮掩凌晓的嘴,双手捏
住她的乳房,一边用力揉捏,一边加紧速度抽送。凌晓咬着牙不发出声音,这场
沉默而酣畅的性爱最终在陆亚德连续三次的内射后画上句号。
一切结束后,陆亚德将凌晓下身溢出的精液清理干净,扶着她在原来的位置
上躺好,又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轻轻掩上房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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